阿敏没有立刻接达尔汉的茬,而是侧着身子回过头,看向那幅巨大的辽东——朝鲜地图。

    这幅地图是努尔哈赤命令汉人画师和精通蒙汉双语的翻译官,比照金军从抚顺、清河、开原、铁岭等处陷城缴获的明军地图拓绘而成的。地图以玄朱二色区分明金,明军的控制区用朱墨书写地名,而金军的控制区则以黑墨书写地名。为了方便中下级将领也能看懂,整幅地图以蒙文,而非所谓的女真文写就。毕竟这种文字草创未久,许多习惯了蒙文的老女真人是真的看不懂,也不愿意学。

    从攻陷抚顺开始,这幅朱玄对峙的地图已经更新了许多次,几乎是每攻下一座稍有规模的大城,努尔哈赤就会命人重新绘制一次,并拓发八旗。不过由于一年多以来,金军一直没有再取得重大的进展,也没有遭遇什么惨烈的失败,所以地图也就长期没有更新了。就连新建的萨尔浒城也是各旗将就原来的地图,在抚顺关与界凡寨之间随手添绘的。

    达尔汉原本以为阿敏会问他准备在哪里设伏,可没想到阿敏看了一会儿地图之后,直接回过身子对他和扬古利摇头道:“不行。我不能让你们去冒这个险。扬古利、达尔汉,两黄旗的四个牛录,还是和硕托商量着,先把那几个重要的城堡垒起来吧。”

    扬古利一时没有接茬,因为他知道达尔汉一定会提出抗议。果然,阿敏的话音落定未久,达尔汉就怀着满腔的不解开口说话了:“二贝勒,属下这不是冒险。叆河沿线有许多被密林覆盖的山沟,很好隐蔽的。几百人藏进去,只要不点火烧灶根本发现不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,但胡国臣不是易与之辈,我们能想到的事情他肯定也能想到。”阿敏摇头说,“既然胡国臣敢在我们建墙修堡的时候,命人离境深入,昼夜奔袭,就说明他一定留了后手。别到时候伏击不成,反而被明军伏击了。”

    “二贝勒考虑的是,”达尔汉只以为阿敏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,于是伸手遥遥指着阿敏身后的地图,继续阐述自己的想法:“但属下的意思,不是深入明军的控制区设伏,而是率军在靠近我方控制区的地方以逸待劳。最近,明军将我军从石城铺驱离。除非他们选择就此停步,否则下一步一定会北上或者东进,往朱家堡或者毛甸子那边进军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只需要提前预备,在半道设伏,等明军跋涉到近前,或者正式对我方阵地发起进攻,才切断其后路并将之包抄。如此一来,明军就成了围子里待宰的牲口。”

    “退一步说,就算我军一击不成,无法将明军歼灭,或者明军准备了后续的支援,我军也可以快速躲进山里,不会有太大的损失。”

    阿敏没有顺着达尔汉的指引回头看地图。他只点点头,又摇摇头,并道:“你这想法是不错,但我还是不会让你去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!?”达尔汉的血气一下子就上来了。

    阿敏抬起手,做出下压的手势。“因为你们是大汗派来的人。”

    达尔汉愣住了。

    阿敏继续说:“攻略朝鲜这事,说到底还是我们镶蓝、镶红、镶白三旗的事情。大汗派你和扬古利到这里来,不是为了让你们先于三旗和明军拼杀,而是为了做压阵支援的预备队。你们要是上一线和明军攻杀,能够大获成功当然最好,我也希望如此。但如果有所损失,乃至损失惨重,那就是我的罪过。大汗若是问罪,我没法解释。不过你们的建议我记住了,”阿敏环视在场其他将领,“之后我会派其他人去伏击明军。如果他们有所斩获,我也会为你们请功。”

    听了这话,蓝、红、白三镶色旗将领们的脸都微微地沉了下来。达尔汉的建议很好,但也不是什么经天纬地的绝招,很多人都想到了。只要阿敏问策,他们也会说。可现在,仗还没打,成败未知,阿敏就把一部分功劳分给了两黄旗,自然引起不满。不过,也没人敢于唱反调,毕竟达尔汉和扬古利是“钦差”,阿敏有所顾虑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。

    “二贝勒,”达尔汉直接急了,他就是再不敏感也能感受到这种微妙的氛围。“勇士何怕血洒疆场!是我们主动请战的,就算失败乃至身死,也是我们自己的罪过,与别人无关,二贝勒无须为此担忧,属下可以立军令状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