宁旸趴在地上一直都没有抬头,因为雨太大了,北方的天气,十月份的雨延续了夏天的暴烈,雨点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斜着飞在他的身上,刚开始他还能体会下哪儿的衣服湿了,可没有一会儿他就不用考虑这个问题了,因为全身上下都湿透了,雨水顺着他的头发,小溪似的淌过他的眼睛,他没有闭眼,使劲的睁着,睁的眼睛都红了。

    他就这么低着头,金导在心里一遍遍的念叨着:抬头啊,来点儿表情啊,他给他这个镜头味道是什么啊,他难道就这么低着头?

    而宁旸一直都没有抬头,除了刚开始被刺激的狂笑的那一阵,他仰头向天,表达老天的不公平外,他再也没有抬过头,他只是灵根被毁了,腿断了,可他仿佛是脊梁骨被打断了,又仿佛那雨有千斤重把他肩膀都压垮了,他就着这个佝偻的姿势缓慢的想外爬去。

    他身上依旧穿着他的华服,他最喜欢的一件衣服,白色的绸缎,金色丝线修成的凤凰,凤鸣城崇赏凤凰,凤凰是他们的图腾,凤凰的火灵根也是最顶级的,他不是火灵根,可他却整天把凤凰绣在身上,因为内里越不是,那外表就会越虚荣。

    可这一会儿,因着血迹、污迹,这件衣服已经没法看了,现在他真的成了落地的凤凰了。

    金导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,他知道宁旸演的其实对,一个反派不需要太多的特写,他只需要非常惨就行了。

    他越惨,他以前所做的那些坏事才能得以发泄。

    摄像机的镜头有好几个,近镜头里,宁旸嘴角微微挂了一抹笑,雨水将他的妆容全都冲没了,露出了他原本的样子,天之骄子,浓秀的眉眼在大雨里也模糊了。

    宁旸并没有爬太久,他在

    爬到一个台阶的时候是滚下去的,滚下去后他的眉眼才像是有了痛苦,他极为伤心,但那伤心他不去找自身的原因,只全都怨在了那个处处压他一头的陆沉身上,所以他愤怒的抓着台阶上的石头,修长的十指紧紧的扣着,一根根的青筋,要不是他灵根毁了,这一会儿他手下的台阶该成碎石了。

    他因着怨恨,那张昳丽的脸都扭曲了下。

    金导拍了下腿,没有喊停,他多拍一段,等剪辑的时候剪一下就可以了。

    宁旸的怨恨及愤怒也就那一会儿,被大雨冲的模糊又凄惨,他想大笑,可那雨水浇的他狼狈至极,于是他最终只怨毒的勾了下嘴角,低低的笑了下。都要抠破的指头被他掩盖在袖子里,他再次往下爬去,仿佛认清了现实,现在他不过是一条落水狗罢了。

    宁旸一直爬,盛寒眠不说停,金导也就没有喊卡,他就由着宁旸在雨里爬,宁旸也没有停,这是最后一场戏,今天不会再拍了,所以就让他再演一会吧,哪怕是反派,哪怕这么惨,哪怕也许后期都会剪完,这一刻也让他再演一下,他在这爬行的一段里,去想了盛寒眠昨天跟他说的那些话。

    表演他知道要入戏,要身临其境,有的人为了哭出来,把自己家人都想死了,更何况如盛寒眠说的那样,他有现成的,宁旸想着那些事,没有觉出来就已经爬出去很远了,他的脚又开始疼了,他的胸口也有些疼,这疼反而让他演的真实,他近乎是佝偻的匍匐在地上。

    屈辱、愤恨、不甘可最终都被恐惧所代替,看着一步步就要离开的凤鸣山,他终于忍不住回头了。